悼念母亲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只记得昨天晚上 回到家里,再也坚持不住,没有刷牙也没洗澡,一头栽倒 在床上就昏睡过去,看了一下手表,已是正午时分。头仍 然昏沉,四肢酸痛,眼眶干涩。想到坚强、勤劳、善良、 心灵手巧的母亲真的永远离开了我们, 从此以后天人相隔, 再也回不来了,心如刀割,透心彻骨,不能自抑,哭干的眼眶又涌出泪水,泪水顺着脸颊流淌,湿透了枕巾。
母亲病重久矣,曾无数次地设想母亲离去时的情景, 自认为自己一直尽心尽力善待母亲,母亲已九十有一的高 龄了,得享天年,即便离开也无憾事了。且自诩为自性开悟之人,真到那时也不会落泪。但当看到在眼前急救中的母亲,急促的呼吸渐渐停止,自己却无能为力时,再也无 法抑制自己的情绪,喊着“妈妈!妈妈! ”,泪如泉涌,痛彻心扉。
母亲一生可谓究竟圆满, 年轻时吃过苦, 晚年也享过福。母亲十几岁的时候,因二舅在解放青岛的战斗中牺牲 了,姥姥、姥爷因痛失爱子, 过度悲痛, 短短几天相继去世, 母亲在大舅妈的手里长大,十八就匆匆嫁给了大她七岁的 父亲。奶奶的厉害和父亲的孝顺, 在三里五村是出了名的, 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夹在中间的母亲受了多少委屈,付 出多少辛苦,在邻居老人们的口里得到过证实。到现在, 每当提起与奶奶一起生活的时光,母亲还是不停地落泪, 并一再叮嘱,百年之后,葬得离奶奶墓地远些。后来奶奶 去世了,我也出生了,至此她度过了一生最幸福的十年时 光! 1982 年,胶东半岛农村刚刚要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 制前,父亲就因病过早离开了人世,扔下了十一岁的我和 五个姐姐,当时除了大姐、二姐已成家,其他三个姐姐和我都在读书,全部重担都压在了母亲身上,在当时现实而又势利的农村里,其中的苦难可想而知。记得很清楚,父 亲去世后,家境异常艰难,养猪成了家里最大经济来源, 母亲每天早早起床做熟早饭后,就匆匆地去地里挖喂猪的 野菜,什么灰菜、马齿苋、山苜楂……等到我们醒来,母 亲就已经回来,一边喂猪,一边对着窗户喊: “快起来吃 饭了, 上学要迟到了!”白天下地,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 做一些外加工的活计,如“扒沙参”(给一种种植的沙参 去皮)、糊火柴盒等等很多, 总之有活就干, 挣钱补贴家用。 再有空闲母亲就在缝纫机上,缝补修改衣物,就是母亲这 双勤劳的双手支撑起这个艰难而温暖的家。1990 年我考上 了大学,成为我村三十年来第一个本科生时,可惜父亲早 已不在人世间。依稀还记得, 拿到录取, 通知书的第一件事, 就是母亲拉着我的手,到父亲坟前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是辛酸,是喜悦,更是对父亲期望有了一个交代的释怀。
一直到 20 世纪 90 年代初,我们都工作了,她才轻松 些了, 但已经闲不下来了!直到现在, 如果回到农村小住,还是今天帮这家,明天帮那家,实在没有事,自己就收集野麦秸, 编成精美的箩筐、篮子, 这家送一个, 那家送一个, 忙个不停!几十年了,为了这个家,母亲一直默默付出,勤奋善良,坚强不屈!
母亲手巧在村里是有名的,不管什么活,只要让她看 上一遍,干上一遍,她都会做得像模像样的,不管是男人 们的瓦工、木工还是篾工,还是女人家的针线活,样样拿 得起。生产队期间,在村里都挣整劳力(强壮的男人才能 拿整劳力的工分,一般妇女只能挣半工分)的工分。奶奶 小脚,对穿着异常挑剔,唯独对母亲给她纳的绣花鞋和缝 制的衣服不置一词,背后表扬也最多。孩子们更不用说,直到上大学,我们的大部分衣服都出自母亲的巧手。
去年五月初就与九十岁的母亲商量,如何给她老人家 过九十大寿,母亲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用过了,太浪费了, 一家人简单吃碗面就行”。生日的前一天,与母亲坐在一起闲聊。母亲长吁短叹 半天说: “如今老了, 你们都忙, 总想起你们还小的时候,忙活半天,做一大桌子饭菜,虽然没有现在的山珍海味,但齐刷刷一家八口人, 吃得热气腾腾, 热热闹闹的情景。” 说着脸上充满了幸福和眷恋。现在生活好了, 也许人老了, 最怕的就是孤独,就像小孩子,总想有人一直陪着说说话 儿。但是我们工作都一直很忙,很难时时陪她,为此我心 里始终感到内疚, 却无法做到。也许一代一代都是如此吧,经常以此安慰自己。
“再忙,还是请姐姐、姐夫们来烟台一起给她老人家 过个生日吧,况且人生能有几个九十岁。再说母亲的身体 也大不如前了, 过了九十, 今后的日子, 恐怕不能论年计了, 要珍惜好与她老人家在一起的每个月,每一天了。我们姊 弟几个就一起热热闹闹给她老人家过个生日吧。”我电话通知了姐姐们。
母亲虽然嘴上说不要破费,但当看到姐姐、姐夫们都 赶来了,特别见到大伯家的姐姐也从家乡赶来,母亲显得 格外高兴。“都九十了, 我知足了, 当年你奶奶活到八十岁, 在村已算高寿了。”母亲笑逐颜开地说。我说: “大家都向您学习,九十岁刚起步。等到七十岁的大姐过九十大寿时,请您为大姐主持寿礼。”母亲听懂了, 满脸笑成了花儿,大家都乐了!
今年三月起, 母亲的身体越发脆弱, 先后血栓了两次, 由于长期吃消炎药引起了胃溃疡多次住院。5 月 15 日(农 历四月十五),母亲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一向的大饭量 迅速减少,只能吃一些流食,最喜欢喝的是妻子给她买的 养乐多。话也很少且嘟嘟噜噜,吐字不清。我跟姐姐们商 量给她过了人生的最后一个生日。当天,怕她太兴奋,提 前叮嘱了她半天,不要激动,也点头同意了,但当她见到 姐姐、姐夫、外甥们能来的都来了的时候, 母亲格外高兴, 吃了不少饭,说了不少话,劝也劝不住。下午三时许,随 着姐姐、姐姐夫们一一告别,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母亲突然说不出话来了,随后的日子,行为更加怪异,睡 眠很少,一直拼命地撕纸尿裤和衣服。按医生的建议,只能给她少量服用一点安眠药,让她得到休息。
因为工作原因, 我要经常出差、开会。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临终前我能陪在她身边;再一个就是希望带她再回一趟她与父亲生活过的家乡老屋看一眼。知道母亲随时都 会离开我们, 因为这我推迟了好多工作, 不敢出远门。今年 有幸被选举为省十二届党代表,5 月 28 日的省党代会是山 东省政治生活的一件大事, 也是党的二十大召开前最重要的 事, 全省上下十分重视。也是我政治生活中的大事, 无疑是 庄严而神圣的, 丝毫不敢马虎。最担心的是母亲此时的身体, 唯恐忠孝不能两全。5 月 25 日,临行前,我紧握着母亲瘦 小且布满老人斑的手, 告诉母亲我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会 议, 一定要好好吃饭等我回来, 我陪她回老家看看。母亲听 懂了, 点了点头, 两眼直勾勾地看我离开, 我赶紧转头, 眼 泪已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会议前几天, 多次与姐姐、保姆视 频, 看到母亲状态稳定, 心稍微放了下来, 全力以赴开好会。 后几天保姆来电说母亲不怎么吃饭, 每次只有给她讲, 要坚 持吃几口, 等你儿子回来陪你回老家时, 才会勉强吃几口。
我心急如焚,唯恐不能满足她老人家心愿,抱恨终生。大会开得非常圆满成功, 6 月 2 日, 心随着奔驰的高铁在飞驰, 一路向东, 急切地回到母亲身边。当踏进病房时,母亲远远看到我,呆滞的眼神发出异样的光彩,左手用力 地握着我的手,久久不松开。我抚摸着母亲花白的头发, 轻声地说: “妈,我回来了,明天就陪你回老家。”母亲 用力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睛。我知道她在说“儿子,我等到你回来了!”,我急忙扭过头去,眼泪再一次失控。
6 月 3 日从老家回来, 母亲显得极不平静, 晚上几乎没 有睡觉, 安定药也失去作用。6 月 4 日上午, 母亲却表现得 非常好,睡了好一会儿,一向张不开的嘴,也张开了,吃 了不少,脸色也比较红润,我心里稍微安心了些。下午两 点左右,情况突然变化,母亲突然变得面色发黄,手指开 始发凉,呼吸急促,心率不稳。三时许,母亲紧握着我的 手松开了,在急救中仙逝了!此刻,干旱了许久的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天地同悲!
6 月 6 日夜, 怕惊动家人, 自己偷偷来到书房, 一边写 着对母亲点点滴滴的回忆,一边捂着嘴巴嚎啕大哭,泪如 雨下……永远记住这个日子 2022 年 6 月 4 日(农历五月初六),儿子永远失去了母亲!
刘尚伟,90级森林采运工程专业校友,1972 年生,毕业于清华大学,研究生学历。山东华鼎伟业能源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创始人,国家高级人才,山东省泰山领军人才,科技部创新创业人才,正高级职称。山东省“优秀中共党员”,中共山东省第十二届党代表,烟台市第十三、十四届政协委员,烟台市工商联副主席, “烟台市劳动模范”, “烟台市孝德模范”。